戰場就在這裏？就在她現在所處的地方？解憂被翁歸靡的話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你到畢力格這裏來，其實就是因為要打仗了？”解憂問。

“嗯。”翁歸靡點了點頭。

既然要打仗了，那還叫她來慰什麽軍？解憂茫然，她完全不明白翁歸靡做這樣的安排到底有何目的。

然而，翁歸靡卻將重點依舊放在跟解憂解釋這場戰爭上。

“這裏往西就是畢力格的部落和阿日斯勒部落的交界了。搶走狼群黃羊的人，也是阿日斯勒部落的。阿日斯勒部落的牧民們經常會做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去擾亂狼群的生存秩序，而狼群分不清楚人類的部族關系，因此也沒少報覆畢力格部族的人。”

“長此以往，畢力格部族的人就不樂意了，況且他們是最純粹的狼神的崇拜者，他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今年入冬以來，兩個部落之間就多有摩擦發生，而前些時候阿日斯勒部落的外來人又做了很多對狼群不利的事情，要將狼群一網打盡從草原上趕出去。草原上血統純正的牧民自是忍無可忍，矛盾已經到了非常激化的地步了。”

解憂思忖著，想必前幾日昆彌軍須靡和左將軍翁歸靡前往阿日斯勒的部落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吧？解決的結果不夠理想麽，怎麽兩個部落最後決定還是要開戰麽？

“阿日斯勒翕侯的態度是什麽呢？他就不管管自己部落裏這些外來的人麽？”解憂問道。

“阿日斯勒部落裏也鬧得是天怒人怨，民聲鼎沸。然而，那些人卻堅持說是狼群先攻擊了他們，他們是出於自衛才選擇剿滅群狼。面對自己部族內的兩方勢力，阿日斯勒也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反咬狼群一口這是個不錯的借口，可是他們剿殺狼群的行為牧民們是不能接受的。”解憂道。

“是的呢，所以兩方的矛盾很快就白熱化了。其實，阿日斯勒是有私心的，他私下裏其實是默許了那些外來者對付草原狼的。因為每年在狼群的攻擊下死掉的牧民和牲畜都不是小數目，他與那些外來者一樣，都覺得消滅了狼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如果沒有了狼，草原將是怎麽樣一種荒頹的可怕光景。鼠目寸光。”

解憂不自覺的，便跟著翁歸靡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對於解憂的聰慧和善良，翁歸靡了然於心，卻還是沒想到她對於草原狼會有這麽高的接受程度。他凝視了解憂片刻，才道。

“之前看你那麽怕狼，還以為你一定會為那些想要將狼群趕盡殺絕的人叫好呢。沒想到你卻這麽有悟性，有慧根。你和草原真的是有緣分的。”

解憂嗤笑了一聲，不做任何回答。對於翁歸靡對她的誤解她也沒有任何生氣，只是有淡淡的憂傷，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不知道走了多遠，她和翁歸靡之間早已經是山南水北，彼此不再互相了解了。

她和草原是有緣分，可是這緣分的起點是什麽呢？是她第一次見到離歸。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不同於漢人的爽朗和豁達，並且一下子就難以自拔，深陷其中。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喜歡草原，憧憬草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親眼見到草原。為此，她不放過任何一本書籍文獻，如饑似渴的研究著西域和草原，了解離歸從小長大的地方。

她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和離歸一起策馬馳騁在草原之上，分享他的快樂和肆意，那才是她想要的緣分。而不是如今這般一朝和親烏孫，卻做了離歸的嫂夫人。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有緣無分，即使心裏波瀾壯闊，話到嘴邊卻也只能是無聲的沈默。

見解憂一臉雲淡風輕波瀾不驚，翁歸靡料想，她對於自己所說的話是不在意的。那些極少從這位二殿下的嘴裏吐出來的誇讚，此刻竟有些多餘。

解憂淡漠的神情一下子就拉遠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翁歸靡正想說些什麽解釋一兩句，解憂卻先開了口。

“這裏會有戰事其實你早就預測到了？”

“嗯。上次我跟昆彌去阿日斯勒的部落，雖然暫時穩定了動亂，但是這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的。這矛盾而今已經是白熱化了，是要打一仗了，關於信仰的戰爭，人人都不會妥協，甚至還是會拼了命的。”

翁歸靡沒有覺察到，早已經變得少言少語冷漠寡淡的他，即使面對解憂的冷漠，卻還是會不自覺的多話。

或許他再往前多跨一步，再多說一點點，再將自己隱藏的心稍稍向解憂表露一點點，那麽結局可能就會不一樣，可能就真的會不一樣了……

而此時的解憂並沒有心情去體味今晚的翁歸靡與平日裏有什麽不同，更沒有精力去捕捉那些掩藏在冰冷面容下的細膩的心思。她的腦子裏，此刻充斥著的全是打仗。

既然翁歸靡已經知道了這裏必有一戰，還要她來這裏慰軍到底是為了什麽呢？為什麽他此時要將自己置放在戰場之上？

是玩弄？還是另有目的？

“那你要我在這裏做什麽呢？”

翁歸靡正色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了解草原麽？在畢力格的部落裏你能了解到最純粹的烏孫精神。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在調查畢力格的精兵為什麽那麽厲害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麽？與其去聽那些被傳了千百遍早已經傳歪了的傳說，不如來這裏親自看一看，跟著畢力格親自打一仗！”

翁歸靡的言辭是發自肺腑的。雖然從解憂入嫁烏孫後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赤谷城，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一直牢牢的跟隨在解憂的身後，解憂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他也完全明白。

他知道解憂在王宮裏受的迫害，因此才在關鍵的時刻搬出了哈那提阿爸和阿茲古麗一家。他也知道解憂被馮嫽之事刺激後的魯莽，因此才闖進細君的寢殿借口將她帶走。

他知道，解憂要達成自己的心願，要在烏孫立足，就必須了解草原民族，就必須了解草原狼！

這才是他讓解憂來這裏的目的所在。

然而他的話，落在解憂的耳朵裏，則充滿了譏笑和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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